“天哪！皇上——”

“老不死的！不说话，他！”一个孩大声叫。这话立刻逗起一群人兴，连散在一边的小太监也凑过来，大家撩袍解掏小，站得远远的努着劲儿齐向老太监上滋。老太监顿时脸上淋淋漓漓都是。大冷天儿这般恶作剧，乾隆本来微笑着，一下沉了脸，正要喝止，小太监里不知谁喊了一句：“秦公公来了！”轰然之间一齐如鸟兽散，撒丫跑得一个不剩。乾隆转，果然见秦媚媚大步过来，知是太后到了，不等他说话，扯了和卓氏回，一边走一边吩咐：“这是哪的太监？有病照常份儿医治。这样是什么观瞻？叫人给他剃换衣裳——还有这群小混，谁的？这么作践人，没调教的！跟慎刑司说，连带太监，每人赏五簚条！”又问：“这老太监原来在哪侍候？朕瞧着见过他似的——”

乾隆一边说，秦媚媚连声答“是”小心搀着和卓氏下石阶，又：“这疯是老人儿了，先在雍和跟主书房侍候笔墨。主登极他来。那时候还是大庸主事儿，他满得意的，跟了先主娘娘，又跟了现在主娘娘，又跟钮贵主儿，不知怎的，跟云从犯了生分，说他偷里字画儿卖，打了一顿，撵到北五所扫院。那年皇上南巡回来，本来他还能回储秀当差，不知怎么的就疯了，任谁见了不说一句话，就趴地下画画儿，多少年都这样儿。别的才就不晓得了…”乾隆一边听他说，心里忙着，一时却想不起来，见太后从坤宁门那边过来，陈氏和二十四福晋一边一个搀架着她颤巍巍向钦安殿走，后跟着一群太监。忙抢步迎上去，代乌雅氏搀了太后，笑：“不劳生受二十四婶，这么早的就来给老佛爷请安了？——老佛爷今儿好兴致！儿就说带和卓氏过去请安的。刚刚儿接见过纪昀和于中，说得昏，就说

“那边，”乾隆又指了指西北角“那一叫重华官，那里边曾经有个太，在里边躲藏了十年，连老皇帝也不知自己居然还有个儿！因为，他的母亲不能保护他，别的嫔妃为了自己的地位，宁可皇帝没有儿，会随时害死太…直到他长成人，才有人告诉老皇帝。父天，那孩一见父亲就扑他的怀中…”乾隆说着，中已溢满了泪，又指南边“我那里叫养殿，二百年前吧，明代第十一代皇帝叫朱厚照，是个不务正业、荒无度的昏君。一个夜里，七个女用绳要合力勒死他…”

“这是乾清门！”

“这是个女人，怎么没穿？条条的两条，像个妖！这人有辫，是男人——也没穿。嘻嘻…”有人立刻反驳：“外大闺女也有留辫的，你怎么知是男人？”那孩指着画儿：“你看，他当中没！”就有人接腔：“你有么？亮来我看！”一阵哄笑中一个孩问那老太监：“喂，疯，你成日画的什么玩艺儿？是男是女？说！”

正说着闲话，忽然隐隐听见千秋亭北澄瑞亭一带有嬉闹人声。二人寻声望去，一带竹林挡得严严实实，隔林似乎是有一群小孩捉迷藏的样，有笑的，有拍手的，有叽叽呱呱说话的，影影绰绰的都不甚清晰。乾隆侧耳听了一阵，一边拾级上着石阶，笑：“这是才的小太监了，在重华里听大太监调教。大概年节得不严，都溜到园来玩了。”和卓氏：“小孩，玩的。”说话间踅过竹林，果然见是十几个小孩儿在空场上玩，却不是捉迷藏。大的约可十一二岁，小的只在七八岁上下。有的盘起一只脚蹦来蹦去撞着“斗”有的打陀螺，有的扯风葫芦，还有七八个人围成一堆儿在看什么稀罕。乾隆看时，是个发白的老太监爬跪在地下，在画着什么。孩们谁也不认得乾隆，没有理会他们，饶有兴致地围着老太监指指划划，七嘴八议论：

“她们没有成功。”乾隆角带一丝狞笑“黑地里绳打了死结——你想想看，皇帝是什么样？女又是什么样？”和卓氏脸苍白得毫无血，颤粟着说：“皇上，您别说…别说了…我…害怕…”“听听这些有好。”乾隆镇静地拍拍她的肩，缓重地说：“我说的那都是昏君当朝的事，也已经过去了几百年。大清建极之后只过一件案，就是雍正初年，一个叫隆科多的军机大臣，带兵闯畅园紫禁城搜查掖，雍正爷一旨就圈禁了他。这也已经过去五十年了。说给你听是要你心里有数，这里是天下四海万的机枢，不同于民间，更不同你家乡那般山清秀，清浅明朗，警惕戒备些有好。”乾隆一笑“你是个一看透到心里的人，不会有人伤害你，何况有我在！”

乾隆这才留意，澄瑞亭前这片砖地上到都是画，有阙楼门，也有男女人，歪斜扭曲，甚无章法，有的画痕新旧重叠，有的已被脚踩得漫漶不清。留心看那老太监，约莫六十岁左右，发辫散，后脑勺儿粘得毡似的，前额的发足有三寸多长，垂落下来遮了半边脸，手里一片裁画线用的石，直勾勾的睛看着地，抖着手歪歪斜斜地画。刹那间，乾隆觉得他面熟，寻思了一下，又摇摇。

下不言语。

“这是慈宁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