情形捡着能说的淡淡述说一遍，回避了二人生分意气情节，又：“才准备设计大称，崇文门关税，从此称私不称公！”

…军机里阿桂、纪昀、刘墉和李侍尧四个人此刻刚刚吃过午饭。这里大伙房供应当值军机大臣的饭菜例有定规是四菜一汤，一份黄豆胡萝卜猪肚烧三样，一份冬笋爆里脊，一份拌青芹，一份青椒炒羊肝，中间一盆豆腐面粉汤，褶面包馒够，都已吃得净净，连盘都涮了，听得太监来说“万岁爷刚刚吩咐传膳”知“叫”还早，李侍尧便急着要到天街看雪，阿桂便笑：“石庵陪他走走，我和纪昀拥炉军机，静观落雪，只有一番情趣呢——把皇上赐我的那件鸭绒裘给皋陶，”刘塘料是他二人还单独有话，笑着给李侍尧递上裘衣，自披了件油衣，让：“李兄，你前，我跟着。”——于是二人先后来。

“看看这里，真令人夺气。”李侍尧喟然说：“什么十年寒窗金榜题名，什么建牙开府起居八座，封妻荫光宗耀祖，都变得渺小不堪一言。崇如你在这里久了，是司空见惯，我真是有到了天上阙的味。”“我不敢这样想。因为‘天上阙，后接就是‘又恐琼楼玉宇，不胜寒，！”刘墉的声音的，（雪天雪地里说话，声调永远都带着这沉闷。读者不妨一试）“家严在世说，他当县令，盛暑天下乡巡视，坐一驾二人抬小轿，又又渴通大汗。隔轿窗见路上妇女和小孩吃西瓜，满嘴满脸瓜瓤瓜儿，直想下轿讨一吃。听那妇人教训孩说：‘你看看人家，坐到凉轿里人抬着走，下轿走哪人见人敬——都是个人，人家就在天上！你想天上去，只有一条路，好好念书文章！’人呐，境遇不一，思量的事也就不同。”

李侍尧默默，映衬着雪光打量刘墉，这是个长相十分像他父亲刘统勋的人，只是刘统勋利落，他却显得有不修边幅。上次京刘墉差没能见面，算来已经七年没见，刘墉面相几乎毫无变化，只瘦了许多，古铜的方脸腮颊陷凹了不少，原来的雪雁补服已换了锦补，宽大得有像在上的一条大布袋，半眯着睛凝望雪景，有像冻河沿上雪地里觅的一只老鹳，不知他在想些什么。良久，李侍尧慨叹：“你

所谓“天街”其实就是从隆宗门到景运门那么短短的一段，从军机一门便已到了“街”上。此刻刚过午时，又是这天气，六三司各衙门都在歇衙，没有万分火急的军情，再没人到这里来冻儿的，二人逶迤向东漫步，但见琼纷纷淆，落羽摇着坠落到平坦广袤的广场上。北边玉带碧汉玉桥栏，过桥就是大的乾清门，南边遥遥相对是巍峨的保和殿，中和殿隐在保和殿后，霰雾迷蒙间，太和殿仍绰约可见，都是雪翅天雕甕峥嵘，黑沉沉静幽幽压在雪地上，沿墙一溜雁序两排十六个大金缸下边都生着炭火，袅袅轻烟受了惊似的在风中散迷失，由乾清门到隆宗门、崇楼、后左门、后右门…周匝都立着善扑营护卫值岗，一个个都成了雪人，兀立在铺天盖地的雪中纹丝不动。威压森严的龙楼凤阙经造化这样妆，更给人一冷峻壮丽的觉，两个人徐步踏雪，一时都没有说话，直到景运门前才站住脚，脸上手上已都是雪。

“好！”乾隆听他奏对详略分明条理清晰，已是心中十分嘉悦，至此不禁大为赞赏：“称私不称公，好！设议罪银的理讲得也还透彻。尽如此，还是不能个明诏推行实施，因为容易给贪官留下侥幸之心，启动他的贪害之心，关税严一些没有错，开议罪银之例，朕也不是为了聚敛，朝廷西北西南用兵，内地一些白莲教众也在蠢动，本来就是漏掉的税，拿来派上用场，是两全俱的事，收取官员议罪银，既不扰民伤民，不失宽大为政大，又能补充国用，儆戒官员又给他们开启自新补过之路，究其也是善政。”他挪下炕来，悠着步踱着，许久，说：“你跪安吧，朕要用膳，还要召军机会议，好生回去把差使料理清白，朕还有恩旨给你。”说着一摆手。和砷忙又行三跪九叩大礼，却细步退了养心殿。行到账房门时，王廉早几步迎了来，双手展举着件油衣就往他上披，结了钮系带，一边低声笑说：“看是不是和爷？金钟玉鼓如应如响！爷这有像殿模样，脸都雪白！您看这大的雪，徉徜到西华门外，靴帽袍摆都得透了…”说着，一双木齿草履又给他在脚上。和珅这才似一场大梦回醒过来，搓脸跺脚的一阵活动，谢了重门，扬脸看时，已是羽纷纷，万狂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