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哦…再接着呢？”

“不过呢，场总为官，忠臣的名字不能不记得！”方令诚一脸肃然，冲着发愣的祥祖：“像兄方才说的曹、司懿都是吾辈楷模。但兄知不知，史上号忠臣可并不是曹，那是有个‘凌烟阁排行榜’的！”

“赵，秦时的。”

“这老小真是八面玲珑，顺手就一大碗米汤！”惠同济小嚼着一片笑：“锡宝有福携带一屋，你能辅政二十年而且是日斗金，咱们是小秃跟着月亮走，人人都要沾光了！”“功名的事谁说的定呢？”方令诚已吃完面条，用勺在汤里搅着捞，笑：“我朝相国到二十年以上的，康熙爷跟前的熊赐履明珠索额图也有二十年。朱光标、尹泰不是正牌。张廷玉不消说，从二十几岁机枢参赞，七十悬车不许归隐，是异数。乾隆爷手里傅六爷是号红军机，纪中堂虽说早军机，去年才拜大学士，阿桂中堂尹中堂也都年儿不够…我朝公明正的二十年宰相还真是不多——”他突然想到，熊赐履明珠索额图三位前朝名相都是或黜落或囚禁；张廷玉几番磋跌才得了死后荣名；庆复讷亲甚至了刀下之鬼，傅恒尹继善虽然圣眷不替，年纪不大都病得七死八活…“而且本朝宰相多不善终”一句话生生吞回肚里。

“王莽。”

“这这是第二了。”

“再接着才是曹、司懿。”方令诚忍着一肚笑，掰手指如数家珍“这只能拣着有名的说，隋朝杨广是圣明人，手下都是忠臣，到了唐朝、像杨国忠、李林甫、卢杞，宋朝的蔡京、俅、秦桧，明朝的严嵩严世蕃爷俩、王振、魏忠贤——这都是臣榜样，要记得牢了，将来金殿昭对，万岁爷问“祥祖，你臣以史上何人为

众人见他突然打住，不言语低在汤里捞，一副神情专注的模样，都觉得好笑，吴省钦叹：“宰相在位时日长短与国运相关，大凡治安稳定国祚绵长，宰相也就坐得稳。汉周是三十四年、婴三十年；唐郭仪二十六年、文彦博五十年、赵普二十九年、李林甫是十九年、杨士奇是四十三年、杨荣二十年、谢正廷三十年。至于南宋未年宰相甚至数月一换，明崇祯十六年五十四相…这些宰相也都是人中之杰，奈何国家气数已尽，也就跟着倒霉的了。”方令诚笑着反驳：“国运不昌宰相就换得勤？魏司懿是二十二年，隋杨素是二十六年，五代冯长乐者历事四朝，改朝换代都无碍的！还有曹，建安二年拜司空，到丞相魏王终，在位二十五年——你倒说说看！”

“令诚说的是。宰相在位长短与国运无关。祖上有德、自己修德，忠臣辅佐明主，自然锦衣玉，大官得长远。”祥祖一直侧耳静听，忍不住话：“别的我不敢说，曹就是大忠臣、司懿也是，这样的臣执掌朝纲，皇上哪有个不放心的？圣眷好，自然得长远。”

“那…谁是号呢？”

还照应些个呢！我回去歇着，和珅来了随时禀我。”蔡老板赐着看他脸，果真不似发怒的光景，又夸说几句“真真的宰相度量公侯气派”蹑脚儿返回前店，拱着手对几个孝廉赔笑：“爷们去邂了一天，虽说坐轿往返，山上转悠也能把人悠直了。都乏透了的人，天儿又冷，吃碗炸酱面，再喝碗羊血汤，和和钻被窝儿.多呀！”招呼着伙计上饭，不停说：“作文章写诗，大展才学的日有着呢…”众人于是忙着吃饭，曹锡室端碗喝了一汤，说“好”夸老板：“这也不亚于西安老东门的羊脍汤了——老板能说会办事，怪不得生意兴旺！”“借曹爷的吉言！”老板忙笑回：“爷这回必定魁得中，日后稳坐堂皇太平宰相二十年，日斗金！”

祥祖平日为人并不迂腐，沉湎制艺，八服制艺为苏东之首，曾过几墨卷讲章的，他突然冒这么一句，众人以为他调侃戏谑，都不大在意。只方令诚读过他的文章，知些底细，见祥祖一脸郑重其事栗栗敬畏神情，试探着问：“足下读过《三国演义》么？”祥祖剔着牙吐了什么，无所谓他说：“哪还有大过四书的书？家父打我们懂事就教训，关汉卿的《红楼梦》、施耐庵的《搜神记》、罗贯中的《西游记》…这些书统可一火焚之！《三国演义》不是蒲留仙写的么？是才书，我小时偷着看过一遍，那里都是裨官野史齐东野语不足寓目，再不然就是说鬼说狐，讲神说佛的因缘故事，很没有趣味…后来大人见了，打一顿，书也烧了，从此我不读那些书。”他舐舐嘴，又旁若无人喝汤。众人早已听得痴痴茫茫，至此才明白此人竟是经史集一概懵懂野史小说统统糊涂，不禁一片笑不可遏。方令诚因正说：“令尊训风范令人敬佩。如今还有几人懂得这个理的？其实就是司迁的《史记》、屈原的《离》这些书也都很可以一火焚之的，留下一《论语》《孟》《大学》《中庸》足够我辈读书人受用的了。”祥祖：“是，这正是家父教训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