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隆望着雨地许久不作声，他似乎思虑很，目光幽幽只是神。不知过了多久，回问：“阿桂，你看这个人怎么样？”

电闪在云中疾走龙蛇，一闪过后接一声焦脆的雷声，飒飒的豪雨仿佛受了惊似的一顿，立刻又急骤地“砸”落下来，打得大片潦密密麻麻都是雨脚。

“你是双亲王，你的儿自然就是世。”乾隆回凝视着阿睦尔撒纳，说：“有这份心志向，世世代代都是大清的肱藩篱，世世代代都是西北台吉王之首。这一份荣耀非同小可，朕寄厚望于你！”

“才和他谈了两次，随赫德、策楞二人也几次和才谈。”阿桂字斟句酌说“单是‘听其言’，阿睦尔撤纳并无可疑之。但若‘观其行’，他实在是在辉特连吃败仗，穷蹙无计才内归请命的。他在准称汗，袭杀达什，胁迫其讷默库归附自己，都没有依法请旨施行。达什有恩于他，忍于下手，可见他心狠手辣。如果是心向朝廷真心归附，那么五年前与讷默库、班珠尔辉特和硕特、杜伯尔特三合并，就应该修表请封。直到在准无立足之地，突围犯难来投。可见他原来的本心并非忠贞朝廷，乃是有求于朝廷…”他顿了一下，随赫德和策楞因为两次向乾隆奏陈阿睦尔撒纳是“雄”大遭乾隆垢谇，被骂得狗血淋。现在自己仍旧如是说，原本是预备着再遭申斥的，但乾隆却一声不言语，脸上不喜不怒，竟是个毫无表情静心聆听的光景。他胆乍了乍，又：“但据才见识，准葛尔诸、和卓诸内，只有阿睦尔撒讷率来归，至少他心中尚有‘朝廷’二字。和三车凌相比，三车凌已在乌里雅苏台安居，且从罗刹万里奔波，似属真心忠诚，说阿睦尔撒讷心相应，才不敢信——因此，才以为，此人可用不可信任。”

亲王双俸人称“双亲王”有清以来得此恩赏的王爷已是极为罕见，虽说只是多一万八千两银，仪仗比寻常亲王加了几件名法，实惠不大，难得的却是这份面，天恩雨锦衣玉的尊荣华贵！弘昼顿时啧啧称羡：“康熙朝的康亲王，雍正朝的怡亲王，那是多大的功劳辛苦，也没听见增加仪仗的！多咱儿我也兵放拼个血葫芦儿功勋情份，个双亲王荣耀荣耀…”见乾隆看自己，伸扮个鬼脸儿一笑收住。阿睦尔撒纳激动得血脉贲张“卟通”一声长跪在地，大声说：“上天和佛祖为证，我阿睦尔撤纳，还有我牧场上的隶娃，愿将一腔血洒向天山南北，维护博格达汗庄严的法统！我如果有欺慢圣主的心，就让天上的雷霆就把我击成粉尘！”

乾隆“嗯”了一声，说：“阿睦尔撤纳极险之地，辗转百战万里徒奔谒朝廷，诚勇忠贞其志可嘉。朝廷定新疆，还要借重阿睦尔撒纳四臣民，这就有了区分。赏——”他顿了一顿“阿睦尔撒纳亲王双俸，现有护卫仪仗增加一倍，加赏豹尾枪四杆。”

“嗯…可用不可信…”乾隆重复了一句，自失地一笑“你有胆量，而且事情说得明白。随赫德和策楞是两个莽夫，当着那许多朝臣大喊大叫他‘是个混不可信’，还怎么能‘用’？准和卓之，局面也是‘可用’的局面。与其让达瓦齐在西疆自立为王，何如这个阿睦尔撒讷为我所用？雍正九年为甚么我们打了败仗？和通泊之战六万江东弟几乎片甲不回！就因为那时节他们内里上下一心，我军千里万里携粮带奔袭，兵法上犯了大忌，‘必厥上将军’！现在他们了，天山南北都了，三车凌来归，阿睦尔撒讷来归，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缘，不能有一步失慎，更不能有一步走错，握准时机一举可以底定西疆，岂敢有一丝疏忽！朕原来准备了十一万人远征的，有阿睦尔撒讷五千人，还有三车凌两千人，他们不但地理气候适合，骁勇善战恐怕也比绿营兵有过之而无不足，有这先锋向导，朕看有五六万兵就够

场叫“天街”已汪了二寸许的雨。三大殿周匝三层月台上的汉白玉护栏下，数千只排龙决溜飞瀑，和着雨声雷声，发山呼海啸般的轰鸣，偶尔卷地而起的回风扑上丹墀，撩得乾隆袍角微微掀起，又重地耷落下去。几个人不知他在想甚么，只换着目光，都不言语。许久却见乾隆一笑回，问：“纪昀，三车凌归伏，是亲王封号，有没有颁领亲王俸禄？”

阿睦尔撤纳激动得浑颤抖，声音也兴奋得有走调儿：“万之主博格达汗啊！辉特忠勇的儿女永远铭记您赐与的恩荣…太也许有一天会熄灭它的火焰，月亮也许有一天会失去它的光明，天山南北的人民不会忘记大汗赐予的光荣！”乾隆听得频频笑，他被这些话打动，睛里也闪着泪，良久才说：“弘昼带阿睦尔撒纳仁阁休息，赐筵之后再回王府。明日再递牌来。”卜礼卜智卜信几个太监便忙张罗着备油衣油靴，指挥小苏拉太监背了二人殿升轿而去。

“回皇上话，”纪昀忙趋前一步躬说“皇上原有旨，着三车凌由理藩院领年俸一万八千两。此后给三重新分封草场牧地，他们上奏恳辞俸禄，皇上留中不发。事情搁置下来了，没有实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