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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7畸零客畸零西凉dao豪华主豪赌三(2/6)

彷佛从极远的天外云边传来一个妇人的声气。和砷再次睁开了,这次不再象着了风症那样又白又亮,却显得很是疲惫无力,昏昏中看那女人,面容由模糊变得清晰,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,发篷着挽个髻儿在脑后,容长脸儿慈眉善目,嘴略嫌厚一,衣裳褴缕肤也黝暗些,显见是个住庙丐妇,半跪蹲在草铺前,手里端着一只硕大无朋的瓷大碗正盯着自己。和砷看了看碗中绛红的绿豆汤,兀自微微冒着气,他一也没有,却情知这样饿下去只有个死,勉,惨笑着说声“谢谢…大嫂…”仄起半截,就那女人手中喝了一,觉得,还有甜,似乎兑了砂糖去,和豆沙香味混着,倒勾起胃,稍一顿,如琼浆般贪婪地喝得净净,弛然卧倒了地下,见草荐旁有只蓝,里边装的有饽饽咸菜之类吃,弱弱地问:“…是你给我的东西?”

和砷也是贫贱,曾在外讨过饭的人,饶是如此,吃到三唐镇,已是满腹焦胀闻“蝗”呕。这里地近省城,赈粮也发了过来,乍嗅粮香,猛见米麦粮饵,馋极了的和砷活象饿死鬼遇了盂兰会施的,不三七二十一,包饺煎饼油条一捞之,就攘搡了个十五分饱胀。门遇了雨,又淋了个落汤,已是有些发烧,一肚蝗虫面胡搅不合时宜,半夜渴又喝了一壶剩茶,他素来秉赋甚弱,经这么往死里折腾。平明时先是一阵大呕,接着搅刮肚疼如寸割,上下开闸直泻吐如绳,说不尽的秽恶腌脏,拉杂得满世界混饨一片,遍客屋无足之地,隔窗也臭气扑鼻。不到天明便死了过去。

“你…喝汤吧…绿豆汤能解瘟气的…”

“唔…听你说话,我来了不止一天了?”

和砷目光跃了一下,熠然一闪旋即黯淡下来。其实住店时他已经穷的了,也怨不的老板无情。在瓜洲渡驿站发一回恻隐之心,救济靳文魁家属柴炭,把军机给他带的差银都填了去,只剩了二十多两散碎银二侉给了十两,答应再帮他二百两的,偏又奉差去了南京。他地方上不熟,又要充大不肯启齿,三差两错又逢大家都忙着送驾,不好认真去借贷。盘算三十多两银怎么着也松松款款回了北京,不防儿上饥荒,吃蝗虫馋极了打了几顿牙祭,又着小偷取去一多半,待到平腰里只余了不足五两,住三唐义合店那晚,其实只有一两二钱银了。他无可奈何地叹一气,看看七八糟堆在角的行李——伸手指着钱搭:“我委实动不得,劳烦大嫂把那个取过来…”

昏沉着不知睡了几天,和砷醒过来了,先是睁开伛偻得失了神的睛迷惘地看着破庙房,自疑地晃晃,觉得四匝的神像、布慢、灵栅、宝幡、画五光十颠倒旋转,得象是自己在一叶扁舟上随旋涡洪波沉浮飘悠,蓦地一冷汗,他了一声又昏过去…

蝗虫这件,无论烧烤爆炒,偶尔吃那么几枚,原是极鲜香一味肴。但当饭吃,吃两餐,准教你心反胃倒,恶心吃醋,醋心加恶心,万般的不能下咽!和砷一路境,自华池、环县、庆、固原、静宁,通谓“吃”蝗区,更是烟炊断绝——要么你就不吃撑着,要吃就只有这一味“”:焦糊熏臭走了油,散发着腐虾样嗅不得的呛人哈喇味儿的蝗虫!

得半死了,雨晴便接着闹蝗灾。铺天盖地的蝗阵自东向西蔓延,扫得甘东甘北寸草皆无,大片黄土丘陵荒秃得象剃过的疤痢般一片凄凉寒烟。至西一带蝗虫遭了霜,漫野满城死虫盈积如山。自古置蝗灾例有成法,一是火烧二是掩埋。但秋粮未收赈粮未到,老百姓下总要糊,家家把虫尸蒸熟爆了,竟拿来作了主。和砷一甘肃境便吃上了“虫餐”

那女人摇摇,说:“是店伙计送来的,他们每天来一次,放下吃的就走…”

旧时客旅行店,一怕瘟疫霍客;二怕冤苦告状客;三怕京举人。(注:冤苦告状客人多有在店中自尽的,官吏得以借机敲诈店主;京应考举人常常赖欠房资,地方官往往偏袒不予公断,店主畏势莫可如何。)和砷犯的一忌,老板如何容得?趁他昏厥不醒雇了抬埋杠房上的仵作,就满地黄汤绿中拖他来,连被窝装裹带人一古脑了车上,直拉到三唐镇北一座破败了的九娘娘庙里,一床草铺施舍了他住在大殿东下,又派伙计守候着等他咽气——这都是此地规矩,并没有人说老板不仁义的。只可怜和砷,虽不是甚么达官贵人,也算紫禁城人见人奉迎的一方神,此刻落难,由着人摆布撮,竟如死人一般不自知晓。

取过来了,和砷抖索着一双枯瘦苍白的手,一个小袋一个小袋摸索着,这里边最夹袋里装着阿桂给范时捷写信废了的一只空信封,原是用来装小银票的,它不是堪合,也不是官引,但上有军机的火漆章印,可以证明他和砷是“军机的人”现在是用得着的时候了,但现在它却不翼而飞了!和砷心里一阵烦燥,不知哪来的

“三天。和大爷,三天了…这地方儿风俗真是不好,您是过店钱的啊!怎么恁地狠心,扔下这里就撂开了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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