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明白，儿明白。”

“你虽然现在还是微未小员，皇上特简直，其实是拿你当大员使用的。”刘统勋缓缓移动着步，望着塘中漾不定的云影浮光，声音显得暗哑沉重“能虑到贼人‘潜伏待机’，这有光了。皇上御极‘以宽为政’是甚么意思？就是滋繁生业，一是太平，二是富庶。这两条自盛唐至今，都是登峰造极。不错，如今是盛世，也可说是极盛之世；随之而来的，怠堕佚荒唐败坏也是前所未有！你是读过二十四史的，文景之治而后是甚么？王莽之！开元之治而后是甚么？天宝之！可以松懈的么？皇上即使南巡——这本就是大局——大局小局武备文事凡百政务，每天还要料理六七个时辰，傅恒阿桂纪昀尹继善还有我，哪个不是累死累活，你说尹继善，现在他通宵失眠，支着场面‘潇洒’。君相昼夜不息置国务，为的甚么？就是维持这个局面，使‘潜伏待机’之徒无机可乘！你劝我休息，不但我不受，我还要命你学习阿桂傅恒——我爷们世受君恩，不敢休息啊！”刘墉听得心里一阵阵缩，又一阵阵发，沉重地说：“儿明白了。孙嘉淦病重，儿去探望，病榻上息着说，最怕儿孙不肖，变成不堪一击的纨挎之徒…如今富穷悬殊太大，是无药可医的隐患；田土兼并太厉害，也是无药可医；甚至儿想，吏治糟污不堪，贪官污吏似乎也是前赴后继，斩不尽杀不绝！纪公说这也是‘野火烧不尽，恶风又生’！再下去就是政以贿成，宋明亡国殷鉴不远，思之令人不寒而栗…”“政以贿成现今已经有了苗。”刘统勋在暗，只能看见他苍老的侧影，说不清是甚么吻“地方官想为任上办实事，光明正大的办竟不中用，钱走路钻刺大员走好友同年的门才成。不过，下几位军机大臣似乎还没这个病。皇上很重你，你要在修德上多用心。一味在办案上用功夫，不读书不养气，就会变得庸禄琐屑。讲句功利的话，至多你就算个循吏而已，岂是丈夫抱负？”刘墉听着听着，已知他端起父亲份，忙躬：“儿记住了！”

刘墉轻咳一声，低思付片刻，说：“蔡七是个土匪，岳濬在沂山剿了几次，山太大，山也多，当地百姓有的自己就是暗匪，有的通匪，几次攻破寨连个匪儿也不见。招安给他个县尉，照样暗地作案，吃馆嫖堂无人束得了，后来索砸了县库携银逃亡，投奔了易瑛。现在这个无主游魂劫了两次漕船，又砸盐船，只了些吃的，银只抢到不足三十两，青帮的人尾追，已经又逃回山东，迷失了踪迹。昨日快报递过来，有人在微山湖见着了他，我已知会山东臬司速查速报，在微山湖四匝布网捉拿。林文不在其中，他有妖术，能撤豆布疑兵，布传法施药，在台湾很能蛊惑人心。山县令其实已经拿住了他，槛车解往南京，路过恶虎滩，无端的涨大，冲走了押解的衙役兵士，被他从容破槛而不知去向…”他低眉沉思，语气沉重地说“一技余党胡印中、雷剑没有捕获，儿心中不安。现在不怕他们活动，一活动我就知了，耽心的是这几个恶逆年纪都很轻，潜伏待机就不好办。”

“我听着也罢了。”刘统勋在暗中满意地，气却枯瘪，没半表彰的意思“怎么鱼登告诉我，他衙门里还拿到二十多个无业游民一一在行附近窥探？”刘墉一听便笑了，说：“师也拿有漕帮的人，几个码也拿有洪帮的人，黄天霸的十太保还被青帮捆了一绳——这是防区界划边缘常有的事，都是护驾的，都要争功劳脸面，各又不相统，自己人拿了自己人，闹笑话儿——这是儿的责任，这阵都忙到协调各路人上去了。”刘统勋问：“蔡七的下落呢？还有林文？”

“福康安就要回京了。”刘统勋：“你这边布防各项差使，给范时捷——不

“你也不容易。”刘统勋看着儿已经微微驼起的背，轻轻叹息一声“你职位太低，指挥着许多比你官爵得多的人。皇上几次要升你的职衔，是我挡了——这不是我矫情，官升得太快，你本就树敌甚多，更易成众矢之的。你能事事办得周全？你如今情势，暂且于低位多办差使，于你有好——你比不得福康安，落草就是富贵基。我看福康安也是好的，只是躁些，聪明是聪明绝了，一个小心快破车，二是懂得谨慎始终就好了。这话也是对你的告诫，明白么？”

统属在城外两层布防。太湖师调来一个协镇指挥，三百艘划艇归他指挥，手三千，布置在瘦西湖和各汊港湾。尊父亲的令，全师一律扮作民船，城军士都是暗哨。吴瞎住瓜洲，负责制约粮盐两漕，青红二帮；黄天霸的七徒弟黄富光原就是吃扬州地面的地，和现在扬州码龙陆金生拜了把，黑传令皇上南巡期间只准小窃，不准格打械斗橇门别锁大盗——黑白两其实都走通了，皇上安全可说是不会大差错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