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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鱼太守dao路收冻殍福公子荒庙救(2/7)

在轿中隔玻璃瞧着,外间飞如绒似絮飒然而落,来便知里外寒温世界迥异。二人轿酌酒,下轿,一阵寒风扑面而来,轿的雪团裹脖项中,都是一个周哆嗦的噤儿。二侉眯着,看看远山近廓,湖河港汊俱都是白得刺的冰雪世界,街衢村庄蒙在雪幕中,绰绰约约朦朦胧胧景都不甚清晰,不由的说了声“好冷天儿——”因见窦光鼐已俯察看那冻殍,淌雪过来,一:“这怎么料理?——您甭瞧了,这我见得多了,至少过去六个时辰了——可怜见的,才二十岁呢!”

二侉端着酒杯,半伏在轿案上一声不言语。但见轿外风雪更加迷离。玻璃上的气凝了珠儿一行行淌落下来。外景致都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晰。良久,他轻轻一叹笑:“我也读过几本史书。不怕你见笑,十四学,十五中举,《离》解得,《易经》读得,先秦诸文章句读断得,一样的看不透今日世。历朝以来,只讲田赋粮税,如今又是亚细亚又是欧罗,又是钟表又是瓷香料儿,外国听说还有铁路、有火车,我还见过火船!这都是前古没有的,叫人没法捉摸,竟和万筒儿似的。你想,孔圣人书里没讲读书人在万筒里怎么修行。白的银从黑珠底下海似地淌过,有几个能把持得象颜渊、曾参,又有几个男人象柳下惠,坐怀不呢?来,喝酒——它呢!岂不闻‘沧狼之清,可以濯吾;沧狼之浊,可以濯吾足’?来…”

“我并不是甚么‘凤凰’。”窦光鼐被他一番话说得心里暗笑,稳稳靠在轿厢的毡包垫上,望着片羽肴的轿外,神中多少带着迷惘,举起二侉递来的一杯洮河无声咽了,似乎在品那酒香,又似乎不胜烈酒的冲煞辛辣,嘬着嘴:“只是朝里城狐社鼠,掏得太凶。略正派的,也就被人看成了稀罕儿。比起当年郭秀,那铮铮风骨,敢在天明堂当众批龙鳞,和圣祖那样的明君哓哓置辩,我本没法比,也并不见谁有这样的名臣风骨。我读尽二十四史,似乎现在情势与哪一朝也不相似。生业滋繁前所未有,地土兼并得没有立椎之地的也前所未有。主上英明、辅相良能前所未有,昏天黑地里贪贿肆蝇营狗苟得一团糟,也是前所未有。天下太平前所未有,太平天下屡屡兴兵屡屡兵败,也还是前所未有!我有迷魂招不得啊…大家都是读书人来作官。怎么作了官就变成一群魑魅魍魉——我夫的四书,我夫秋大义,难都不用了么?”

轿晃了一下,前的骡似乎遇到甚么坎儿,猛地站住,后的骡不知,努劲一拱,杯里的酒都溅了来,二侉一愣,挑起毡帘伸去笑骂;“日你们的!骡怎么赶的?”窦光鼐侧转去玻璃上的渍看时,两三个骡夫已经到了轿前,正在搬甚么东西。二侉的长随早已过来回话,抹着一一脸的雪,说:“回爷的话,这里冻倒了一个,雪已经盖住了。幸亏是骡轿,要是车轿,齐腰儿就截过去了…这人也真是的,别人都是爬边儿卧着,他就这么直撅撅横到当路车辙里…”二侉没等他说完,搴帘便下了轿。窦光候也就随着下来。

二侉唾了一,笑叹;“踏雪寻胜来着,谁知碰上雪里埋尸——败了兴了。”窦光鼐笑:“你这是富贵轿,坐这轿冲雪赏

’不的。我呢?帮衬这世界,就是盗泉之着鼻也就喝了。本来‘不同不相与谋’,咱们没缘份。你打心里也未必瞧得起我这又是‘皇商’,还掏钱买个台装幌的人。今儿是大雪把我们挤到这一轿底下了。跟您打包票,这这酒虽是民脂民膏,可也是我商场辛苦营运的净钱买的——轿上吃酒,隔玻璃赏雪寻胜,这份清福只怕扬州最风雅的名士也未必享得!…只吃喝玩赏,咱们兜城走一遭,下轿缘份也就尽了。你还去当你的清官,我还去捣我的瓷古董绸缎贡品。如何?”

“这附近不知有没有庙?”窦光鼐无望地松开尸的胳膊,吁了一气站起来“把他寄厝到庙里,再知会鱼太尊,由他安置就是了。”“如今扬州大庙都装修一新,要预备着御驾临幸。”二侉“那些和尚们未必有这份慈悲心,收这些死尸有碍观瞻…只可是土地山神庙、王庙十王庙之类的杂庙野观,才可寄托这些冻饿殍尸的。”傍边一个骡夫笑:“大人们好心的。象我们乡里,这天气门跑生意,一天遇上三五个不稀奇!——这里驿上了北坡,有座废了的五通祠,有的是空房。爷们这里稍候一会,小的们撮着抬他去,来咱们接着送爷门游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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