猛听得有人说：“窦光鼎这么作贱别人，踩人肩向上爬，也不是甚么好东西！”

窦光鼐怔了半晌，才明白和这位满吴语的家伙闹了个满拧，一笑即敛，咬着京派官话一字一顿说：“我要见你们鱼登大人——知府裴兴仁已经革职拿问，鱼登现在署理扬州知府，他还是同知，所以叫他鱼二府——听明白了么？”

…窦光鼐站在琼淆的衙前发了一会呆，毕竟心中懵懂；自己要来衙拜望扬州府同知鱼登，说征集图书的事，昨天驿站已经知会了知府衙门，鱼登怎敢如此怠慢？再说“你主”三字愈思愈觉殊不可解，想再上前问询，却听那个姓的衙役说得起劲：“…那女的半也不慌张，蹬穿齐整了，见野男人唬得没手脚，脸煞白满冷汗发呆，对他耳边嚼了几句悄悄话，到门前提了只柳条笆，‘哗’地打开门。她丈夫还着问：‘大白天怎么把门拴得死死的不开？’话没说完，‘唿’地一声，上已被女人了个笆斗。女人两只手擂鼓价猛捶笆斗，使着教野汉逃，一边泼啐骂，‘王家瞳唱大戏《混元盒》，杀千刀的，只顾你自己去看！也不带我——我教你看！我教你看！我教你看！老娘懒得给你开门…’她男人震得发懵，一时间瞎聋似的，不住价解说着‘没有看戏’，野汉早一溜烟儿走了…”

衙役们顿时一阵哄堂大笑，纷纷笑骂：“日娘鸟撮的，家里有这么个婆娘，绿帽要到棺村里去了！”“她男人《混元盒》没看上，野汉在家倒看上了…”“贼才贼智，真真不可思量！”“当场脱逃，缉拿无案…”嘻嘻，哈哈，格格，嘿嘿…一片嘈的笑声中，窦光鼐摇摇，牵着驴去了。

“接生堂好几呢，你问的哪一？黄家的？刘家的？还是卢家的？”

“——妇？”那衙役冷丁地被他一问，怔了一下，吞地一笑说：“妇自然在接生堂——你这人真有意思！”

学，他竟当场而起与这位名满天下的前朝老状元晓晓折辩。两个饱学之士一老一少一台上一台下反复折难反诘，清秘堂中人人听得心旌动摇。幸而礼尚书军机大臣纪昀正好要从翰林院调文词之臣编纂《四库全书》，就搓绳儿的事，掌院学士便将这个二杆翰林“优叙”了去。

沿着衙门南墙向东走了约一箭之地，果见尽东有一门。却也不是寻常独人的“角门”颇似骡店的车门，约可丈许宽窄，无阶无槛也无门，满地稀得受了的白糖似的雪，地上车痕蹄迹脚印并骡粪狼籍一片。窦光鼐心知这就是了，牵着驴来，抹了一把被雪迷了的，果见这座大院落靠北沿东都是厩棚，嘶骡踢腾的甚是嘈杂。门向西却是一排拐角房，里边坐满了人，也都在喝茶说笑话。茶炉弥漫的白气缓缓从窗檐下吞吐漶散。因见这些闲汉一都是厮仆长随打扮，恍然之间窦光鼎已经明白，这都是本地织行染坊盐商阔主们的家人，自己这装裹，骑这蚂蚁似的黑叫驴，连个从人也没带，一准是那个杀才把自己当成哪一家的仆从了！窦光鼐不禁莞尔一笑，牵着他的“黑蚂蚁”绕过一片放得横七竖八的轿车、轿、驮轿，在一群骡大中拴好了，来，便见一个衙役从内衙提着大茶壶来，因问：“鱼二府在哪个堂？”

“你是要见我们太尊大人嘛，早说不就明白了？”那衙役惊讶地闪了他一，这才正目打量，只见这年轻人穿着灰府绸挂面儿棉袍，蓑衣上满是雪，里边扣天青缎图鲁背心，脚下乌拉草木底履着黑冲泥千层底鞋，穿着蓑衣却没有笠，一黑缎六合一统瓜帽上还嵌着一块白玉镶片。这行说贵不贵，说贱也不贱，说不清是个甚么来，因：“鱼大人衙拜客去了。原说今儿会议本府士绅，商计乾隆爷巡幸扬州迎驾的事儿，人早到齐了，大人还没回来。二堂那边——”他用手指指衙内院向南拐弯“人都在候着他老人家。您先生敢问官讳、台甫？要到签押房得等胡师爷午饭后才得开门，不然先屈驾到二堂等着也好，鱼老爷不会在外时辰长了。”这次他也咬一蹩脚京腔说话，虽是不不类倒也明白。窦光鼎听了只，一边走，解着蓑衣带径到府衙二堂后，蓑衣木履脱在廊下，便听里边人声嗡嗡蝇蝇，嚼茶的、窃窃私议的、咳嗽的、打呵欠的，叽叽格格似乎在说笑的…甚么样的都有。

①制艺：即八文。

“集省堂？集省堂在哪里？”

窦光鼐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