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隆的心绪一下变得很烦，想到方才还和易瑛在秦淮河畔谈心散步，顷刻之间又逢大变，竟尔被困

刘统勋纪昀，连同嫣红、英英都用目光注视乾隆。“她没有立号称王，没有攻城占府，没有想夺江山称帝的心，造反仅为自保。与寻常反贼有所不同。”乾隆说“朕…和她谈了很多，原是一个无罪良善女，被受迫一步一步陷大罪，这又是一条；这样的人上山扯旗放炮，地方官，当地缙绅有罪，朝廷也要分担一系，朕也为她分一责。自从山东河南窜两江以来，她没有再行起事作，言谈之中，颇有悔罪向化之心，这又是一条。几次三番与朕陌路相逢，这次觌面相，也没存加害之心，既有福缘见朕，良久良语，毫无冒犯，这也是她的福缘。昔日曾静张熙，怀邪书于说岳钟麟起兵造反，论起心地，曾静之恶远过易瑛，先帝不但不诛，而且授职加官。难先帝也错了？拿人为什么？还是怕她造反，审讯刑罚为什么？也为的‘以敬效尤’。她不造反，也没人‘效尤’，怎么不可恕赦？”

这纯粹是词夺理，巧言令脱易瑛了。尽自乾隆信雌黄，两个人反觉更难措词驳回。刘统勋咽了唾，乾隆自己亲自为易瑛分“罪”臣还有什么话说？纪昀却：“天作孽犹可，自作孽不可。易瑛大逆作反，公然抗拒天兵，乃是自作孽！皇上即位之初，即下旨诛戮曾静张熙。今日又要赦易瑛援引此例，臣不能明白。”

乾隆心里一沉，易瑛到底还是没逃刘统勋的手心。他似乎有心慌意，又带着莫名的惋惜，还有一丝既来之则安之的释然，松弛地坐回椅中，说：“起来吧。慢慢讲不着急。现在情形怎么样？”尹继善起汗，说：“她走东门逃跑。黄天霸的底线怕城外没有布置，在东门里边动了手。可恨燕云临阵倒戈助敌，黄家手下几个人弹压不住，在那里一场混战。黄天霸带人搜乌衣巷和桃叶渡，怕她走路，又到燕矶提调师封锁过往船只，见到报警赶去，十三太保黄富扬重伤，十二太保黄富名已经活活累死，青帮的人不分敌我打一气，易瑛乘夺门逃。幸亏城外歇驾亭驻军接到了刘墉警报，一千多人四面包围，压迫着易瑛五个人退到了观枫楼，现在凭楼据守，抵死不肯投诚！”

刘统勋和纪昀还在搜寻理说服乾隆，忽然外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众人看时，却是尹继善匆匆来，他脸上尚冒着细细油汗，也不及，向乾隆打个千儿，说：“才给主请安——易瑛，已经被围在城东门外二里的观枫楼上了！”

咬了一下嘴，说声“是”没敢再饶。刘统勋却：“皇上也应遵，也是依三纲五常仁教义正，这万里江山世界才治得好。以臣布置，易瑛就是上双翅，恐也难逃南京。臣切盼皇上以公天下之心剖理此案，不为易瑛巧言语所动。”纪昀这才憋一句“天若有情天亦老啊！”“是无情还有情嘛。孔盂之，源于仁，仁呢？自人之侧隐而来，还是个“情’。有时，人情就是天理。”乾隆不动声反驳两个臣“你们不要以为朕是个滥好人。杀刘康、喀尔钦，还有前的诺，年羹尧，山东的齐氏，朕都参与其事，还有后的恒、钱度，恐也难逃王纲。但易瑛其人，有可恕之情。”

“易瑛是天作孽在前，被自作孽在后。”乾隆一笑，说“这真有坐而论的意味了。你是不信理学的，朕也甚厌理学家责人苛刻。先帝不杀曾静，朕杀了。朕不杀易瑛，朕的儿将来要杀，也由他去。”他为自己辩言奇思妙想得意，喝了一茶，又复一笑。

“易瑛两次啸聚，三次聚众造反，传布邪教蛊惑民心，劫掠府库，擅杀职官。犯的十恶大罪，这样的寇，自三藩之后仅见，断无可恕之情？”刘统勋听听，乾隆的话怎么说都是开脱易瑛的意思，轻咳一声，在椅上躬说“孔曰克己复礼为仁。礼就是上下之序有定不紊。臣以为即使易瑛不能生擒，也必要挫骨扬灰，以为后者儆戒。赦掉易瑛，以后议谋逆大罪，刑何所措辞以奏天听？”

“这个燕云真是无可救药的混帐！”刘统勋两手拍着椅把手，气得脸铁青“——喂不熟的狼羔！刘墉在那里督阵捕拿么？——我要亲自去一遭！”纪昀问：“惊动了城里百姓没有？”尹继善：“没有多大惊动。那里居民本来稀少，又是夜里，有几个闲散游人以为是打群架。想看闹，守城门的兵士把他们挡回去了。”金鉷见刘统勋撑着手站起，忙：“延清公，你刚刚气好一，陪主这里坐着说话。我和元长去观枫楼。那几个贼男女走了一个，您只拿我是问！”

他虽气衰弱，神也显得委顿，但这话说得毫不容让，字字铿镪掷地有声，乾隆也不禁，说：“延清说得有理。易瑛现在能否落网尚在两可之间。但以朕思量，她有可恕可赦之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