才从惊怔中定住了心，他明白，只要开说一件事，就由不得一窝儿全兜来，千里长堤溃于蚁，再也不可收拾…沉间“老不开，神仙难下手”这句话从心中闪过，钱度是师爷，刑名钱粮两通，不知审理过多少案，他的话不会错！…恒拿定了主意，心里立时稳当，却不说话，低着只是叹息。

“什么话？”恒变得绝无脾气，用掩饰不住的轻蔑注目着刘塘，说：“你问的那些我全都听不懂。除了盐务，我不和商人来往生意。”他顿了一下，又：“至于烧帐，当时我上奏了朝廷，里边说，昔日帐目混无从整理，难以心清理，焚旧更新，重加振作为是。’——你去折本档案柜里一查就明白。皇上还在上面加了‘所奏极是，足见恒白之心’的朱批。”

“此时七事八事混淆一片，哪有什么‘清兴’？”乾隆望着天上细线般的月牙儿，细白修长的十指叉握着，指尖动着指背，仿佛在掩饰心中的不安，气却缓重平静，‘一枝’的案未了，恒钱度的贪贿案又起波澜，还虑着傅恒一路顺利，不知岳钟麟到没有到汉。母后和皇后她们虽不用担心，就怕沿途地方官为逢迎讨好儿大事张致。圣祖爷南巡，也是屡下诏书不得扰民，当时，我是皇孙随驾，在旁冷瞧着，地方官供俸，那银得真同飘雪一般，怎么不令人焦虑忧心？”尹继善陪笑说：“主且宽圣怀，‘一枝’这次已是网中之鱼，再不得逃脱的，方才刘墉在胜棋楼，还见了黄天霸和盖英豪，只要一声令下，两个时辰不到，就能生擒她！”乾隆看了一刘墉，说：“难为你爷们了，这次差使办得无可挑剔。回北京你父亲休假三个月，你一个月——你们这是到哪里去？”

尹继善和刘墉同时站起来端茶一饮。恒错愕间，也忙起，却不知说什么好。尹继善：“听你这些话，真是白耗时辰白费心。你聪明得太过了，把别人都当了笨伯。那份折，除了证明你还有一条欺君之罪，什么也不证明。”刘墉也：“卑职没有多的话。只告诉大人两件事。第一，已经有旨发往汉，就地锁拿钱度。第二，还有十七八盐，帐目尚存，盐已有四人投刑自首——大人好自为之。”

二人同时回看时，竟是乾隆从荷塘那边散步过来，后随着吴瞎和特尔！一惊之下，忙提袍角伏地叩。尹继善：“才们扰了主的清兴！”

刘墉似乎有些难以措词，嗡动几下嘴才：“他是国戚，素来盐务差使上办得老到熟练，而且有过战功，国家有‘八议’定规，他占了三条，而且他的案如果过堂刑审，牵连的要员恐怕不在少数，皇上虽然整顿吏治，但‘以宽为政’还是大宗旨。”正说着，后有人说：“以宽为政是指轻谣薄赋、蠲免百姓钱粮，并不指着恒这样的墨吏！”

然而恒却不再说下去了，拭了泪，缓缓坐端了，端杯，叶儿，吃茶。

刘墉和尹继善不约而同对视了一，二人都是刑审问案的行家，看这光景，便知遇上了那最难料理的对手，两个人会意一，都把目光仍盯向恒，在难堪的岑寂中，恒真比熬刑还要难受，着了半顿饭时辰，恒嗒塔哭了，咳嗽搐拭泪擤鼻涕，说：“…我确是不成人…给皇上给祖宗丢人现。走一到一地都是…天酒地…嫖堂看戏游山逛景…这些都是有的。这些开销，有的是当地盐务上用扫库余银奉迎，有的是…地方官希图奉迎钱请我的…主说我‘荒贪婪’，真是鉴万里，明…明察秋毫…恒再没的辩，革职的分太轻了…求二位大人转奏皇上，说恒知罪，求主将恒明正典刑以肃纲纪而整官缄…”尹继善和刘墉听他开，却不料是这样一通不着疼的表白，都不禁大怒，却不便发作，端着茶，咬牙沉思听他巧言讳饰，想从其中找到隙。

“我问的话大人还没有回答。”刘墉说。

听乾隆这样赞扬自己父

“二百万！”尹继善顿了一下，徐徐踱着步，思量着：“你是说，除了填补历年亏空，落他手的净银吧？还有铜，云南的、铜陵的，四十万斤吧，翻铸铜，为数也在不少，且不说私挖人参，仅此两项，大清律，够恒死一百次！”刘墉一笑，说：“恐怕只能死一次。我就怕主上舍不得从他上开杀戒。”尹继善默谋了一下，问：“何以见得？”

说罢，二人举手一揖便辞来。踅月门，沿制府大堂后墙直西穿过，便径直可达西厅的北书房。沿着卵石雨向西踽踽走着，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，只在经过乾隆居住的琴诒堂时略站了站，向二门鞠躬致敬了才趋过去。良久，尹继善才透了一气，说：“八国舅看来是咬定牙了。”刘墉：“这是可想而知的。仅官卖私盐这一项，少说也有二百多万两，这是开国以来少有的贪贿大案。皇上整顿吏治，不拿这样的人作伐开刀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