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皇上！”为首的台吉车凌向乾隆叩首，说：“我们不得已放弃了家园和草场，但是不能放弃自己的家族臣民。我们是带着族人一起逃亡来的。”

通译官听他们说的蒙语，正要翻译，乾隆摆手示意不用。他用目光亲切地审量着这四位西蒙古台吉。车凌年在五十岁上下，车凌乌什和车凌孟克都还是二十几岁的青年，阿穆尔撒纳在四十岁上下。他们都是五短材，浑显铁铮铮悍之气，裹着团龙蟒袍，白狐尾垂在前。乾隆眉棱骨一挑，中放又惊又喜的光，用极纯熟的蒙古语说：“万里来朝，你们不容易！既然家里有些不和家务，就留在承德多住些日。朕在这里给你们各人盖一座王，家务事慢慢再商量，成么？”

“哦！”乾隆一震，转过脸目视傅恒，傅恒见他面带愠，忙：“这件事才也不知，才一直跟着主，这样的大事敢不奏闻！”乾隆便问：“你们落都来了？你们是贤王！一共有多少人，现在什么地方？”

“一共是三千一百七十七，一万六千七百二十一人…”车凌说着，嗓已哽咽难受“在沙漠瀚海走了一年零四天，途中又渴又饿，死了两千多人，去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到达乌里雅苏台，刚刚安置下来。我们在京途中听说皇上巡幸奉天河，就没有再去北京，赶到这里的…这一路的艰辛苦楚，真是一言难尽…”他伏在地上，剧烈地起伏着，旁跪的车凌孟克一个支撑不住，以嘶哑的沉闷的嗓音长号恸哭，车凌乌什也就跟着放了声儿。

这一霎间，群臣、万民不约而同，山呼海啸一般呼喊：“乾隆皇帝万岁，万万岁！”那烟火爆竹，震天雷、地老鼠、二踢脚，燃得遍地腾紫雾，响得像一锅粥，一城的人都像疯了，醉了。钱度望着时而抬手向臣民致意的乾隆，忽然想起那年和乾隆一儿在军机吃酒。那通红的火炉旁只有他和乾隆两个人，谁也不认识谁。一壶烧酒，一碟生米，一边谈宦海人情，一边互相斟酒助兴…这位坐在乘舆里的至尊，要是知自己就五俯伏在御辇之下，不知作何想？

“各位王爷都是远而来，辛苦了。”乾隆只向纪昀摆了摆手，满面风地笑：“起来吧。明儿在烟波致斋，朕还要设筵款待——今儿还有政务，且请各位乏吧！”珠一，又问“怎么好像人多了几个似的，礼递到奉天的单，只有十一个王爷来承德呀！”傅恒一直随驾扈从，听这一问，便目视纪昀。纪昀忙趋步上前跪奏：“主，多了四位台吉王爷，都是打准葛尔过来的。有台吉车凌、车凌乌什、车凌孟克和阿穆尔撒纳——”他放低了声音，像是耳语一般，悄悄地奏：“准葛尔内讧，这几个是投奔过来的…”他没说完，乾隆已摆手制止了他，问：“请新来的几位台吉过来，朕见见！”尤明堂便大声传旨，通译官叽哩咕噜一阵蒙语，便见几位王爷从后边躬趋跪下，一个个自报名姓：“臣台吉车凌、车凌乌什、车凌孟克、阿穆尔撒纳恭见天朝大博格达汗乾隆爷！”

但乾隆此刻想不到钱度，他全心都陶醉在烟光紫雾笼罩着的沸腾人群中。两次蠲免天下钱粮，赈济各地灾区灾民，朝廷了一千多万银，又少收了两千多万。他有理由相信自己在百姓中的声望已经超过先帝，接连几年天下大熟，民殷丰也是可信的，但亲受这样狂的拥称颂，还是多少有意外惊喜。他坐在镂刻得玲珑剔透的错金九龙须弥座上，神慈祥地俯视着他们，忽然想到自己的使命与责任，想到自己还能赐予这些生灵以很多东西，能把繁荣和富裕留存在人间，他又觉得自己无比尊贵。这至无上的权力与财富都是上天和祖宗赋予他的，再由他向孙传递…他在“大清国万万年”的喧啸之中，内心一阵阵激动，脸变得红，他一次又一次起，双手平伸向人们答礼。直到避暑山庄正门外，他才从无尽的遐思中清醒过来，因见东蒙古诸王都跪在大倒厦门外石狮旁，便吩咐：“内外蒙古王爷都来了，降舆，朕走几步疏散疏散。”傅恒便忙传旨。十几个军机章京和礼尚书尤明堂都是累得满大汗。纪昀是承旨专门负责乾隆草诏文秘事宜，早已守在山庄门，见乘舆已经落下，忙匆匆过来施礼相陪。

冠玉，角带着微笑，上明黄天鹅绒东珠冠，九龙披肩轻轻覆在金龙褂上，蹄袖雪白的里翻着，双手轻轻扶膝正襟危坐，这正是垂拱九重俯治天下的乾隆皇帝了。

乾隆的脸沉了下来，这样大的事，驻节乌里雅苏台的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