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就这样吧。”不知过了多久，刘统勋才从愣怔中醒悟过来“都定下来了，我就安排。”说着便起，钱度已讪讪地起告辞，随刘统勋来。

“谁呀？”张铭魁圆胖的脸在门闪了一下，立刻堆上笑容，迎来笑：“原来是钱老爷，恭禧你官复原职了！勒爷今儿一大早就去，到歪脖树曹爷家去了——您请——正该给您请安喜呢。”钱度半推半就地受Ｔ张铭魁一拜，跟着了屋里，果见玉儿坐在平日剁的案前，低着不言语。钱度在家中因妻束很严，在外逢女人只远远看一。此刻玉儿近在前才惊异的发现玉儿的容：眉似蹙

钱度没有去看决刘康的场面。刘康一案例他是撤差待勘的人，如今案清了，就得赶谋复。他在京没有很的人事关系，去了几次傅恒府，傅恒因要赴山西差，家里往来宾客不断，自己本贴不上边儿。李卫受了分，病反倒好了，几次前去拜会，也只是安他几句。李卫已不事，说些不痛不的话。钱度在百无聊赖中过了二十多天，既要等吏票拟，不敢胡走撞；又急着想知消息，憋得他六神不宁，五味不辨。待到三月初一，吏起复的票拟终于来了，仍回刑，到秋审司任主事。钱度这才一气松下来，忙着到报到，谒见史贻直、刘统勋，又到司里混一遭，请同事吃酒、安排公事，这才心静下来。算计着勒要去江南，快到动的日了，这是须要打的人，便预备了二十两散碎银，乘了竹丝凉轿径往宣武门西的张家铺。

说“皇上这次大发龙威，就为有人背他说皇上与先帝不行一，他要借这案堵那些人的嘴。前旨意明白说‘至公至明’，就这个意思，不叫百姓看，怎么显这一条？依我的主意，不在菜市杀。寻个风地，地势低些：一则可以安葬贺台，二则可在坟前施刑，就地祭奠。人拥挤是因为看不见，周围地势，都能看得见，顺天府护场也容易，不会事的。”

屋里一时沉静下来，三个人都在默默地比较雍正和乾隆施政的特。

史贻直想想觉得十分有理。“剜心致祭”自然要在坟前，也不好把贺滢灵柩拉到菜市受祭，遂笑：“就照这么办。顺天府府尹杨曾是斩立决，也一并办理。就由统勋监刑。不过一时还寻不红差的刽手。”刘统勋笑：“审案一结束，我已没了钦差份。监斩官还是您来。红差的事好办，寻一个办过凌迟刑的，准不会手！”史贻直文弱书生，掌刑不久，从来没有监过刑，也实在有怕见这样的酷刑，听刘统勋说得轻松，竟不自禁打了个寒颤，说：“还是你来监斩。上并没有旨意撤你的差嘛！”

此时正值三月，风和日，沿两侧菜畦青翠，杨柳垂地，一湾溪婉蜒向南，岸边芳草吐绿。回想自己一个多月遭际，撤差、锁禁、过堂听勘、火签掷地声、板敲声、犯人嘶号声、堂木恫吓声，仍然声声在耳，钱度浑如噩梦初醒。如今置在这光明世界里风扑面，好不惬意。远远看见张家铺的黑布幌隐在柳荫里，往来踏青的绿男红女络驿不绝，正是生意的时候，门前却不见汤锅案，店铺板门也没有大开，只闪着两扇门，以乎家里有人。钱度待轿停住，呵下来，往前走着，隐隐听得里似乎有女嘤嘤哭泣声，似乎还有个老太太絮絮叨叨地劝说声，他加重了脚步，大声在外问：“勒爷在么？”

“我去见皇上，问圣上要不要亲临刑场看看，主说‘君不近庖厨’。”刘统勋笑：“看来你也是个‘君’，怕闻羊哀号之声。象刘康这样灭绝天理的，我宰他一百个也心安理得！”钱度在旁说：“人都说先帝天严苛，其实是很仁厚的。张廷璐当日腰斩，一刀铡下去，上半仍在蠕动，先帝用手连写了七个‘惨’字，至此以后永远废除了腰斩。在雍正一朝，只见抄家，杀的人并不多。监斩官都怕见剐刑。其实在前明，凌迟、碎剐是家常便饭。剐魏忠贤时，钦定一万七千三百三十三刀。第一天只割了三千刀，鱼鳞碎割到小，晚间牵到牢房继续剐。这事刑名的要多看看。看得多了也就无所谓了。”

钱度说得津津有味，唾沫四溅。史贻直听得脸苍白，手心里全是冷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