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迷城（一上）

山城的雨，每年只下两场，第一场从立chun到立秋。第二场从立秋到立chun。

灰蒙蒙的天空下，原本就已经不甚整洁的巷陌愈发显得肮脏不堪。污水顺着泥泞的街dao意蔓延，将失了效的药渣、发了臭的菜叶子、泡成团的手纸和一团团各类动wu的粪便冲得到chu1都是，每一chu1低洼，都是一个天然的陷阱。稍不小心一脚踩进去，就是污秽满shen。那味dao，回家后用多少水都洗不干净。

光着膀子的bangbang们拎着一gengencu竹竿，趟在泥水里东奔西走。他们是天生的下贱命，没资格选择天气。只要有西装革履或者长袍ma褂的贵人站在高chu1的石tou台阶上叫一声“bangbang！”便立刻兴高采烈地围上去，三个大子儿一趟，不guan路途远近，绝对童叟无欺。如果有谁嫌路脏懒得自己走，就hua六个大子儿雇俩bangbang，找个椅子用竹竿一穿，将人扶上去晃晃悠悠抬回家，无论是爬台阶还是过水沟，都四平八稳，绝对不会让贵人shen上沾半点儿泥ba！（注1）同样无法拒绝在恶劣天气继续工作的还有报童，他们是另外一群天生的苦命。如果每天卖不chu足够数量的报纸，恐怕当天的晚饭就没有了着落。如今山城的wu价可不比前些年，两角钱就可以买到一斤fei猪rou。千里转进而来的中央政府官员和避祸到此地方大hu们，吃得山城wu价飞涨。原先卖掉二十份报纸就可以从贩报老大手里换到一个玉米面馍馍，现在要卖掉三十份报纸才能换到。如果回去jiao差晚了还可能换到一个已经馊了的，吃下之后肚子会闹腾一整宿！

好在今天的报纸销路还不错，才转了三条街巷，几个报童shen上的厚布口袋已经空了一小半儿。yan看着来到小什字，山城最繁华所在，报童们看看各自的口袋，an照chu发前贩报老大的教导，扯开嗓子用最全shen力气喊了起来：“卖报，卖报，特大好消息！国军在乾州城外重挫日寇，毙伤日寇四万有余！”（注2）“号外，号外，张治中将军抬棺上阵，粉碎日寇西进图谋，长沙一线转危为安！”

“号外，号外…”

路边的茶馆里，酒肆中，穿着长袍和西装躲雨的人们摇了摇tou，咧嘴苦笑。开战一年多来，报纸上几乎隔三差五就会宣称一场大捷。可每次大捷之后，国民革命军jin跟着就是“胜利转进”从北平一路转进到南京，又从南京一路转进到重庆，三分之二的国土都丢了，也没见到把日寇消耗成疲惫之师。自己反倒越打越没底气，先前好歹还敢组织几场反击战，如今，守土全靠掘堤和放火了！

报童们口干she2燥地喊了好一阵子，却没拉到任何顾客。想了想，迅速换上chu发前老大教导的另外一个段子“号外，号外，我察北抗日联军浴血奋战三昼夜，前日光复黑石寨！”

“号外号外，黑石寨鬼子全军覆没，sai外雄城胜利光复！”

“号外，号外，国民革命军突入敌后，光复sai外重镇黑石寨，给予日寇当tou一bang！”

“号外，号外…”

这下，终于有人从路边的茶馆、酒肆中走chu来了，并且不止一波。纷纷点手将报童叫到自家shen边，掏chuhuahua绿绿的票子，换回新鲜chu路的报纸。一边大步往自己的座位上走，一边低tou寻找报童事先宣告的新闻内容。

那些没钱进屋喝茶吃点心，只是站在屋檐下躲雨的闲人，也纷纷抬起愁苦的脸，冲着已经买了报纸的茶客们低声祈求“周爷，真的打了胜仗么？您老给大伙念念呗！”

“金先生，报纸上到底怎么说的，小兔崽子们不是在骗人吧！”

“您老给念念，念念。让咱们也暖和暖和shen子，这鬼天气，和世dao一样冰冷！”

被叫到名字的茶客、酒客们自觉很有面子，拍了拍报纸，很高兴地将好消息跟屋檐下的闲汉们分享“不是骗人，是真事儿。中央日报放在tou版的，就在乾州大捷下边！”

“大公报上也发了，也是tou版！”

“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