饱的解父习惯性地摸出一支烟,吞云吐雾开了,随心则利落地帮干妈收拾起碗筷来。
本来平时这份差使应是解父专职的,不过今天仗着有干女儿帮忙,所以他也乐得享享清福。
陈香琴眼瞅着老伴儿跷着二郎腿优哉游哉,立时气不打一处来,不过转眼又见随心忙前忙后的那股贴心劲儿,心里头的气倒是消了一大半,遂只是狠狠瞪了老伴一眼,便开恩放过了他。
杜审言眼见解母和随心配合默契,收拾得井井有条,自觉也插不上手,便道:“伯父,伯母,我带欣彤到院子里走走。”见解父解母微微颔首,于是起身离座,径自去了。
正在厨房洗碗的随心听见声音不免有些好奇,探头看见杜审言抱着青瓷坛从欣彤的房间出来向室外的庭院走去,忍不住问:“干妈,他要干什么去呀?”
陈香琴叹了口气“这孩子,八成又是给欣彤烧信去了。”
“烧信?!”随心更加不解,瞪大了一双装满了问号的眼睛瞅着干妈。
“唉,欣彤这孩子啊,最喜欢收到别人寄给她的信了,而且,这丫头还有一个梦想就是环游世界。”说到这儿,解母不禁又为审言这孩子的用情之深叹了口气“自从欣彤走了以后,审言这个傻孩子就在世界各地到处流狼,说是要代替丫头去环游世界。而且这孩子哪,每到一处都会给咱家丫头写一封信,好让她高兴。去年和前年的这个日子,审言这孩子就是在院子里把信烧了给丫头寄去的,现在他应该又是去烧信了吧!”言罢无限唏嘘。
随心怔怔地听着,说不上方寸之间拼命绞扭翻腾着的是什么感觉,也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,直到解母的声音飘飘渺渺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——“心丫头,你怎么了?”
她才意识到自己…竟然哭了。
温润的液体从眼眶里止不住地往下落,心底深处似乎也有相同的东西在不停地往外冒。五脏六腑间似乎有千万只小兽在撕咬啃噬。好痛,真的好痛!
为什么会这样?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痛这么疼?!为什么?
面对干妈惊讶询问的目光,随心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,勉强挤出一朵笑容“没事儿,干妈,可能是我太感动了吧!您知道我这个人就是太容易被感动了,老是改不了。”
其实随心自己深知,她也许是容易被感动,但感动到落泪的地步却是少之又少,毕竟从前的病不允许她有太过激烈的情绪反应。虽说手术成功后,在释放自己的情感方面她已比从前好了许多,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,有很多时候她在情感表现上仍是存在着障碍,尤其是——对于哀伤的表现。
她…几乎不记得自己有哭过。自从她懂事以来,自从她知道了自己与生俱来的病以后,好像就从来没有哭过。
为什么要哭泣呢?人生已经如此短暂,生命转眼就会凋谢,贪婪地享受每一天都来不及了,哪里还有时间去哭泣呢?再说,她的心脏也负荷不了这么大的情绪波动。更何况…如果她哭泣的话,父亲母亲一定会更难过吧!所以,她不要哭,她不哭。
后来,也就慢慢养成了习惯,即使现在已拥有一颗健康的心脏,即使父母已不需再担心她的病,她还是无法放开心怀去哭泣。
可是,她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体会到这么深这么深的哀伤,轻易就开启了她身体里那个几乎被遗忘的泪水闸门,久违的温润液体就这样不知不觉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。干妈惊讶,她又何尝不是呢?但看来她把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,因为干妈轻易就接受了她的说辞。
不过解母坚持不肯再让她洗碗,非要她到客厅里去休息一下。知道解母一旦坚持起来,谁都不能令她改变主意,随心只好乖乖妥协进了客厅,一双眼睛却不自觉地搜寻起屋外那抹孤寂的身影。
她只能看到杜审言的背影。
他就静静地蹲在那儿,面前…想必摆着欣彤的骨灰吧。看不见他烧信的动作,却可以看见纸灰在空中飞舞盘旋的景象,好像一双双翩翩飞去的黑蝴蝶,随心不自禁地联想到梁山伯与祝英台。但梁祝还可化蝶共舞,杜审言他却是形孤影单,孑然一身,只能托蝴蝶代他传送对已逝恋人的刻骨相思与爱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