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

湘秀在中秋节的前三天嫁了。

月还尚圆，范家又急急筹备湘文的婚事。布匹堆地，箱笼依墙，金银匠漆画工日日穿梭。远在杭州的苏照圭已来信cui赶，希望湘文先到舅舅家，上父母坟，除去三年的孝，在满十八岁那日完成终shen大事。

“我这等于是帮自己和么弟嫁女儿，ma虎不得！”范申亭常四chu1宣称。

湘文大概是唯一不受喜气影响的人。她每天关在房里，想着与宗天的几次相会，想着他在汾河畔那绝情的yan神，直到整个人伤心昏沉。

只有一次，她跑遇过廊，冲过ting院，气chuan冲冲地到母亲的房间，没站定便问：“娘，我可不可以不嫁给夏训之呢？”“傻姑娘，你当然是要嫁给他。”香华抬tou说。

“如果我不嫁给他，会有什么后果？”湘文抚着心口问。

香华以为她是小女孩的害怕心态，便故意沉着脸说：“那夏家准会派官兵上门要人，我们还会挨告呢！”

“哦！”湘文轻轻地应了一声。

香华放下手中的帐本，想给女儿一些安wei，解一解她将为人妇的傍徨，却发现她已离去，就如来时一样突然。

湘文满脑子“挨告”二字，若她提chu要嫁给宗天，他岂不是要背上“诱拐”的罪名？

从那日起，她便开始安静下来，一有空闲，就绣他委托的帕子。或许他已忘记，但她仍专心一致在那只yu飞的苍鹰上。

靛蓝的丝线，比琉璃草的hua儿更shen，绣着绣着，额前的发断落，她干脆连发丝一并绣入。

鹰shen更暗，恰恰掩去她hua落的泪水。

临到杭州前几日，湘文约了芙玉，想送还绣好的帕子。

“这妥当吗？我大哥现在心已平静，这条手帕会不会又惹chu麻烦来？”芙玉面有难se的说。

“既已平静，就更不用怕了。”湘文压抑着苦涩说：“这原是个的东西，我留着才糟糕，不是吗？”

“也有dao理。”芙玉缓缓点tou说。

“秦大哥准备和慧梅姐订婚了吧？”湘文仍guan不住自己嘴ba地问。

“大概快了吧！”芙玉乐观地说：“他最近猛跑南方，比较没时间谈这方面的事，不过他曾向我娘保证，十月一定会娶一房媳妇回来。”

“那就是确定了。我看方大哥的新居都盖好了，就等着你过门。”湘文保持着微笑说。

“别提我，你可比我还早呢！”芙玉说：“让我瞧瞧你的聘礼，听说夏家有钱有势，手笔大得吓人。”

湘文从没有在意过这些东西，只随芙玉在一屉又一屉的金银珠玉间边欣赏边赞叹。

她心所系念的只有那条帕子，有他的手泽及味dao，有她的青丝及惆怅，化成言语，就那么一句…

还君罗帕双泪垂，恨不相逢未聘时。

湘文九月底到杭州，由父兄护送，隔几日，范申亭先回北方，留范兆青照应妹妹到婚礼之日。

这是她童年成长的地方，潋潋西湖更常在她的梦里chu现。然而，山依然是山，水依然是水，她已成了满怀心事的小熬人。

十月初，照圭、范兆青和她一行三人，乘舟经琉璃河，到尽tou的山丘祭扫。

四chu1一片清秋萧索，草枯白，叶落尽，yan中饮着淡淡的凄凉。湘文立在船tou，忆起与宗天的初遇，那时正是chun风雨lou之时，也在这河畔，琉璃草开了遍地的hua，nong1nong1的蓝，shen似大海。

如今hua谢草荒，一切人事全非。她脑中浮现了“西厢记”中长亭送别的一首曲儿…

碧云天，黄叶地，西风jin，北雁南飞。晓来谁染霜林醉？

总是离人泪。

离人泪呵！离了父母，离了家乡，离了青chun无忧的少女岁月，更离了心上牵挂的人。她泪yan蒙陇，一路到了养父母的坟前，更是悲泣不止。

能抗议什么呢？十年前决定的婚事，今日纵有千百个不愿的理由，面对两块石碑，却一样也说不chu口呀！

“湘文，caca泪，别哭坏shen子了。”范兆青一旁劝着。

“难得你有这份孝心，还顾念着养育之恩。过几天，你嫁到夏家，他们能够han笑九泉，我也算不负所托了。”苏照奎说：“起来吧！你的亲生父母还健在，又是要当新娘的人，不宜哭太久，免得折了福份。”

尚未过午，他们就沿着小山路回到渡船口。两个男人脚程稍快，湘文提着竹篮跟在后面。

突然，远远传来一阵ma蹄声，他们一方面奇怪有人会取dao这荒山野径，一方面停下来，准备让路。

三匹ma在gungun烟尘中，座上的人一式黑衣打扮，脸罩黑巾，带来一gu肃杀的气息。

“啊！土匪！”范兆青惊声大叫。

湘文还来不及听全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