衬衫,一条卡其长裤,已足够显出他的英姿。
晓敏离开的时候,他正与三五友好全力搞一本杂志叫香港之声,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一回事,不出六个月大抵就把老婆本蚀光那种,里页的政治漫画大胆抵死,晓敏看着一边害怕一边笑得落下泪来,她这样形容:“不要说是画的人,看的人恐伯都会吃枪毙。”
稍后有人告诉她,作者正是她的他。
他没有来送飞机,那天是他的截搞日,走不开。
晓敏还以为已经忘却他。
她自斟一杯威士忌加冰,朝着满院落花举一举杯子,吟道:“谁道闲情抛却久,每到春来,惆怅伥还似旧…”晓放在此处忘却数字“…花前常病酒,不辞镜里朱颜瘦。”
朱颜。她伸手摸摸面孔、朱颜是红粉绯绯的脸蛋吧。
她乾却手中之酒。
小阳出来说:“妈妈叫你。”
晓敏伸手去摸外甥面颊“这才是朱颜。”
那小女孩却笑说:“不,我的名字叫茱莉亚。”
那些诗词歌赋都是他教她看的,他的中文程度相当高。
他对她的影响也很见功,晓阳一直觉得妹妹变得古灵精怪,就是这位男生的德政,本来好好蛮秀气的女孩子,跑新闻之后,忽然大刀阔斧,不拘小节起来,喝了两杯,往往手舞足蹈,价值观也变了,动辄抱怨家人有铜臭味…
这时晓阳出来说:“菜都凉了。”
晓敏这才拂一拂身上花瓣,走到饭桌前一看“嗳,这鸭舌头下酒最好。”
晓阳问她:“有没有遇见人?”
做妹妹的自然明白她的意思“没有。”
“在外国更难遇,”晓阳感喟“新移民阴盛阳衰,大学里都是些小毛头,唐人街则多老阿伯。”
晓敏笑“听你说,简直前途茫茫。”
“我劝你学老华侨,回乡下找个对象,婚后把他带出来。”
晓敏吃得半饱,站起来说:“我不跟你说了,我要备课。”她向大门走去。
“瞎起劲。”
门外那洋妇正在打理海棠花,见到晓敏,继续诉苦:“做他们的邻居真受罪。”
晓敏安慰她“别悲观,总有一天,你们会打成一片。”
“不可能,”洋妇摊摊手“我一辈子也学不会中文。”
“林太太会说英语呀。”
洋妇讶异地张大双眼“她?她几次三番说她一句不懂。”
晓敏马上掩住咀巴上车,该死的晓阳,她真到家了:这人一九八零年以一级荣誉在香港大学英文系毕业,成绩比晓敏好一倍,居然有胆在外国人面前说不懂英文。
不过真是好办法,一句我不会什么烦恼都没有,不会.怎么样,让能者去多劳好了,做多给多,愈做愈错,你会做?做死你,不会做、不用做,什么都没做过,白纸一张,不受批评。
姐姐的智慧为什么妹妹没有承受到?
晓敏把小汽车开回公寓。
抵远贵境已经半年,姐姐专等妹妹坐食山崩,然后投靠她麾下听她指挥。
小小鲍寓麻雀虽小,设备齐全,晓敏开亮灯,独自做一会儿笔记,便睡了。
晓敏一直自嘲她所能做的、喜欢做,以及做得最好的,便是睡觉,从来没有失眠这回事。
第二天早上,摊开太阳报喝咖啡,追读本市新闻专栏,一边看一边骂,这个专栏已经连载到第五天.作者署名却尔斯郭臣,每一篇文章都大肆抨击来自香港的新移民如何地离群、傲慢、自私、嗜利…开头一两天,晓敏还有点幽默感,一边叫苦,一边还能拨电话到编辑室问“有日尼加拉瓜乾涸、帐会否算在香港人头上”、今早,她已经笑不出来。
晓敏一边脸气得麻辣辣。
可恶,枝笔用歪了就变得这样贱、挑拨离间,把原有的裂缝加工使之成为鸿沟。
这人倒底是谁,她曾多番打听,都不得要领。
晓敏曾叫晓阳拜读这数篇文章,晓阳嗤之以鼻说:“我没有空睬这种人,我的时间要不用来赚钱,要不用来享乐,你去研究他的心态好了。”
晓阳一向有智慧有层次,晓敏就做不到,她用力团皱报纸扔到角落去。
晓敏拿起电话拨到编辑室去要求与老总说话。
秘书说:“关于什么事?”
“关于却尔斯郭臣”
秘书笑“你是今晨第十五位投诉者了。”
“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,郭臣有种族歧见,他的报道不知有几许偏见,编辑室根本不应刊登这连串文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