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站在她面前，她却已完全认不得我。

“能说话就好！能说话就好！”她直抹泪。

我从未见文莉真心哭过，她一直锐得近乎悍，对她而言，哭泣大概是近乎犯罪的行为，而她真哭了，倒也楚楚动人。

也许，我不应该再醒来，也不应该在冲火场时，被消防队员拖来。

“桂碧随烧了白石居后，回家去把自己的房也烧了。”文莉说“你前些天情况太糟，我不敢告诉你。”

碧随纵火没有成为囚犯，却在这里失去了自由。

我在医院一直待到第10天，才肯正看人。这些日里，文莉每逃讪时到医院来看我，一坐下来就不停的跟我说话，叽叽咕咕简直没个完，甚至找不到话说时，还念报纸给我听，从围棋专栏念到社会新闻，念得一字不漏，兴时还要发表看法。

“秉同，是我，文莉啊！”那声音又叫。

她走的那天，我把自己锁在屋里，不肯去，沈嫂只好随我，她现在照旧服侍我，但跟以前不大一样的是开始对我脚，不肯放松。

她受到屋的诅咒。

连季文莉都要离开，这个世界真是变了。

“碧随I”我蹲下唤她，心里只觉一阵酸，也许，我不买白石居，不搬到她隔，不戳破她的梦，不让她上我，一切都还会是好好的，她也仍会好好地活在她的谎言里。

我倒退一步，只有在这一瞬间，我才能完全明白；她是疯了。

我们到疗养院去看望碧随时，她住在隔离区，大门有电锁，之后的每一门都有铁闸与警卫。

“你能说话了！天呀！你居然能说话了！”她起初不能相信，继而兴奋大叫。

我心痛地抓住了椅的扶手，她却以那空又丽的表情微笑起来。

车山村小筑时，警卫特地过来问候，我的表情却逐渐僵，到了白石居门，我简直不敢朝那里看。

她应该是那个在迪斯可舞厅开怀大笑的女孩，应该是开着敞蓬跑车风驰电掣过街的女孩。应该是在漂亮的柳安木地板白逃陟的女孩，应该是由山的秘走，在清晨的湖中游泳的女孩…

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，只觉得脑里嗡嗡作响，成了一片。

半天后，想开问碧随为什么要烧掉自己的房，却怎么也说不话来。

我以为她会一直陪我下去，但是有天她跟我说：“来，有件事我想让你知。”

我应该随安兰一去。

我吃惊地一。

护士把她放在椅里推到草地上来，她看起来很安静、神空。

我又没有变成哑吧，为什么不能说话？我瞪着她。

我仔细看她的脸，似乎比从前更纤秀更丽，只是我可能再也分辨不来，这个女孩到底是月随？还是碧随？

她言又止，红着脸低下去，用极轻的声音说：“我要结婚了。”

也许她谁都不是。

总之，她在哪里都好，就是不该在这里。

如果她现在开要我娶她，我不会不答应，我欠她太多，总该有所表示。

“你还好吧？哪里不舒服？”她还是不放心地问。

我如果再不叫她停止，会被她聒躁死！

如果她再能回到我边我发誓好好待她。

文莉站在我这一边，再三保证若有闪失由她负责。

情况比我想象中还糟，那丽得有妖气的大房不见了，被大火席卷过的草地上只剩下乌黑的一堆。

“这个老太婆，”我有时候在心里骂：“她难把我当儿不成

我再度睁开时，火的影像消失了，我茫然地向前看，是一张模糊不清的面孔遮着我，我努力去对准焦距，但实在太累旋即又放弃。

我不禁“呀”地一声叫了来。

“你的话怎么这样多？”我怜悯地看着这个几乎要沦为长妇的女人。

也许医生说得对，我有病，而且病得不轻。

医生不放我回白石居，他的理由是我受到太大的震动，恐怕不能再受刺激。

包恐怖的是桂家的房也消失了。

文莉陪着我去看碧随，又陪着我找了地方安顿，就这样每天来来去去的，不发一句怨言。

吃力地睁开，但上闭上，因为大火的影又现了，炙得我太发疼。

“烧掉也好！”许久许久，我才冒这么一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