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戴先生你要当心一点。”老板很得意地说。
我面无表情地回答,我待在那屋里一切都好端端的,并没有任何风吹草动,犯不着为几句闲话把自己弄得神经兮兮。
“这不是闲话!”他郑重地讲古。那一大块地原先属于这里最有钱的一个老先生,他立过誓,谁也不准在上头盖房子,谁乱来他就诅咒谁,老先生死了后,儿子不信邪,硬是把整个山规划出来盖成别墅,发了一大笔财,可是房子落成后就开始生病,一直病到今年初才去世。非但他自己不敢进去住,附近知道老先生发誓的连靠近都不敢靠近。
我问他既然老先生诅咒过,为什么除了白石居外,别的房子住了都没事。
“白石居是龙眼。”他对我的无知详加解释:“别的地方不是不要紧,但谁在那里盖房子,就是破了老先生的风水。”
什么时代了还有人相信这个。
“不管你信不信,那房子就是有问题,如果你事先来这里问过,谁都告诉你不能买。”他斩钉截铁地说。
我既然买了,住了,又能怎么样?
“你应该请道士去念经,把老先生的毒咒解一解。”他热心介绍:“喏!你看。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庙,你去找他们做法事,说不定还可以挽救。”
我到餐厅吃中饭时,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,女侍来问我吃什么,我用餐牌遮着脸,生怕她会嚷出来:“啊呀!戴先生,原来你在这里。”
我回到台湾很可能是错误的决定,这是全球资讯最发达的几个地方之一,我原应选择喜马拉雅山,恐怕那才是世界唯一清净的处所。
播午间新闻时,女侍把电视打开,画面上那个无所不知的女主播正在介绍山村小筑,当然,这回她可不得其门而入,只能介绍外观,我正在想她有阴沟翻船的时候,画面上一转,竟然转到艺术学院的舞蹈教室,一名少女正在逃陟湖的音乐中翩然起舞。
那是桂碧随,我睁大眼睛。
女主播向全国的观众介绍,这便是“白泳装少女”我吃惊得差点把新买的太阳眼镜跌落在汤碟里。
女主播太有办法了,不过,她若晓得找到的是冒牌货,不知会有何感想。
回白石居,我站在客运站足足等了一个钟点才等到车。
那个脚踏车店的老板说得对。至不济我也该弄辆自行车来骑。
到了村口,警卫递给我一大堆名片,全是今天慕名来访的人士,我太出锋头了!如果安兰还活着,也许会觉得宽慰,尽管离开了人文荟萃的纽约,我仍然不是无名小卒。桂碧随的意大利车停在我门口,人坐在阶前,白衬衫蓝工装裤,长长的双腿一晃一晃,做尽无聊状,见我进来一跃而起。
“你到哪里去了,等你半天!”
“有事?”
“有人请我拍戏,跟你商量商量。”
“胡闹!”我作听诉状。
“马上放暑假,我会很无聊。”
“可以做的事很多,小孩子拍什么戏?”
“不拍戏可以,你陪我!”她耍赖。
“关我什么事?”
“一切因你而起!”她在门外叫。
“你兴致那么好,就去拍吧!”我没功夫跟她闲扯,她太顽皮太不可捉摸,任何成人碰到她只有头痛的份。
“你欺侮我。”她拍门,把门拍得括嗒括嗒响。
我走到画室去时,她也跟了进来。
“我陪你。”
“我画画不用人陪。”
“我可以当你的模特儿。”
“碧随,别闹成不成?”我叹口气。
“我坐在旁边,不讲话?”
她果真赖定我,起初乖乖地看我调色,但开始画时,她又发表高论,我瞪她一眼,她缩了回去,没一会儿又聒噪如故。
我打开门出去,她低声下气地问:“你去哪里?”
我去看看安兰,前天,我在后山上亲手挖了一个坑把她的坛子埋下去,这是她的要求,她不介意任何仪式,临死前握着我的手说:“我什么都不要,但是你到哪里都得带着我。”
我依了她。
碧随跟着我在土堆前,是一声不吭了,但不断往小湖里扔石子,扔得人心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