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了什么事?”
老院长再一次抿唇。“好吧,你先告诉我,关于那场车祸你自己记得多少?”
“什么都不记得。”迈克断然道。
老院长惊愕地覆述一遍“什么都不记得?”迈克不语。他再问“连一丁点都不记得?那…你怎么会想到来问?”
“我什么都不记得,却夜夜不断地重复作恶梦。”
“作恶梦?”老院长惊异更盛。“什么样的恶梦?你看过医生吗?医生怎么说?”
“梦见这间医院,梦见你和父亲,梦见他的怒吼,他说,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。”
色翠、香醇、味甘、形美的西湖龙井砸碎在地上,老院长瞪着眼睛看他,很长一段时间,一动不动。室内静得迈克甚至能听见时钟的滴答声,然后,老院长突然垂下头,又开始叹息,叹息声绵长悠远,他看起来像一下又老了十岁。
“你听到了…我们本来以为…我…龙三那些话全是气话,他是一时情绪失控,他有口无心的。你…”“我只想要知道车祸后发生了什么事。”
“迈克。”
他不语,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。
“唉,好吧。”老院长坐直身子,低沉地说:“那场车祸是晓郁,你母亲开车,你坐在前座,在高速公路上,一个醉汉由后方撞上你们的车,晓郁只有左手臂受伤,你却大腿骨折,胸前也被挡风玻璃划开一道大口子。”
六岁的伤,早在妥善的医疗照顾下一点疤痕都不留,可是他的心却裂开了一个口,隐形的伤,恶梦如影随形跟着他。
“因为是连环大车祸,救护车送来时,你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奄奄一息。可是你的血型特殊,当时医院没有库存好为你输血,晓郁一心想救你,要我用她的血来为你输血。一开始我不答应,在医院也不容许如此做法,可是晓郁坚持,她说她没有多少日子可活,而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。”老院长叹息,哀伤地说:“我在当时就该有所警觉,我真是笨,不配作医生。”
“东霖叔叔?”
“你不知道,我实在是笨如牛,竟然听不懂她话里的含意,她说她没有多少日子可活,我就该想到。可我却只一直庆幸她没有在连环车祸里受到太大的伤害,也没有在输血后发生严重问题,因而忘了替她做全身检查,我真是该死!”老院长不断的骂自己,跟着突然抓着迈克的手,谨慎道:“迈克,你母亲的死绝对和你没有任何关系,你至少要知道这一点。晓郁早在车祸前就已经患上黑色素瘤,这种要命的疾病非常容易转移,晓郁是因黑色素瘤并发脑炎而亡。所幸,她去得很快,没受什么病痛折磨。”
黑色素瘤?这就是真相?迈克只觉心底五味杂陈,一时间竟分不出是喜是悲、是苦是甜?
“母亲应该是知道自己无葯可救,才对你隐瞒,你无须自责。”他低沉说。
老院长飞快抬头,迅速的动作让迈克担心他会因此扭到颈子。
“你是说…你不怪我?”
迈克失笑反问“黑色素瘤长在她身上的什么地方?”
“那该死的东西隐在晓郁的后脑上,被她如瀑般的长发盖住…我懂了。可是还是应该怪我。”
“够了,东霖叔叔,我们都该学习事过境迁的道理。二十年了,要惩罚自己也该有个限度。”
他沉默良久,然后点头。“没有错,事过境迁了。答应东霖叔叔,你也放过自己。我说过,龙三他是无心的,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还要爱你。这些年,难道你完全感受不到?”
迈克抿着唇不说话。
“迈克,你可知道全日本长春旗下的八家医院都库存着特殊血型,那是为你留下的。为了你,龙三在捐血活动上的花费可谓天价。他每年会派专人强制你到医院做全身检查,因为我们知道晓郁的黑色素瘤有百分之八十会遗传;他甚至和我商量,要让你做一辈子的光头和尚。”老院长说得自己都想笑了。“迈克,他是真的爱你,爱得一点办法也没有,你要相信这一点。”